一个非常real的白吹_

[楚郭]对岸（一）

画家楚x实习生郭，随缘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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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云楼阁画桥东，渐觉花心动。*

 

一

 

楚恕之下火车时正值暮春，他脚下踏着的土地已经迫不及待地张开双臂要去迎接夏天，因此他便从扑面而来的混着太阳的流光和温度的暖风中寻到了它令人无法抵挡的热情。

 

最近天亮得越来越早，此时风和太阳烤得人暖烘烘的，楚恕之意识到属于上一个北方城市的大衣并不适合这里，他便把黑色大衣脱下，在有些吃力地用一只手拎起自己的全部行李后——其实只有一个大包加上一块画板，行李箱在一个星期前已经运给了房东——他终于把它挂在左臂上，在路边拦了辆车往自己租的房子那边开。他坐在副驾驶座上摸出手机想和房东说一声，然而他实在不愿意同人打电话，他甚至不太喜欢用手机，最后只好发了条短信过去，希望房东能看到。

 

房东显然不是那种成天把手机调成静音的人，没过多久楚恕之就收到一条名为“OK”的有用信息和若干条像“你不用只住两个月多住一会儿也行哦”或“我们这冬暖夏凉你真的不打算多住一会儿吗”的灵魂追问。楚恕之关了手机，觉得这个房东热情得过了头，自从他说自己是个画画的只在这待两个月以后房东先是非常开心地表示“那我就不用搬家具了真棒”，并且时不时用“这里风光甚好”旁侧敲击一下楚恕之想让他多留一会儿，俨然一副要为城市代言的样子，楚恕之甚是无言以对。于是他连六个点都不想回，决定到了以后直接拎东西上楼敲门。

 

不过房东有一点说得还是不错的，楚恕之想，这里风景确实挺好。出租车开过一条条马路，两旁绿化带上种了一排的山樱花，春末之时正好开得灿烂，在夏天隐约燥热的鼓动下，满街都是肆无忌惮的红，并且无止境地向上生长，快要烧着了天空。车开得飞快，他从车窗看见对岸那些红色的山樱花一株连着一株向后倒去，前后绵延无止境。工作日街上行人不多，几个老人站在树旁安静地赏花，从街这头走到街那头，还要走向另一条街。他坐的车仍在疾驰，然而他只是略略扫一眼，竟已产生了一种想扛着画板上街到处跑的冲动。

 

下了车看见前面的一栋居民楼，往上爬六楼就是他的新家。在离目的地还有半层楼时，他已经看见了房东对他热情招手的身影。“哎呀你总算来了，等你好久了。”房东蹭蹭蹭地走下来，一边伸手去接他的画板，一边拉着楚恕之走完最后半层楼。末了她指着左边的那扇木门回头说：“这就是了。里面的东西随你怎么动都行，还有点吃的你随便吃，反正这两个月它就是你家，玩得开心点。”她将钥匙一把拍到楚恕之手上，愉快地继续劝说：“钥匙给你了，你可以考虑再多住一会儿哦，如果想留在这记得打我电话——你这小伙子好像比较爱发短信，像你这样的我还是第一次见，搞艺术的有出息，不像我那儿子，三十多的人了啥事都没干——对了，有什么事记得随时问我，我还是很有时间的……”房东边说边把门打开，带楚恕之走进去。

 

屋子不算太大，但对楚恕之一个人来说甚至显得有些空旷，客厅很敞亮，厨房在进门左手边。他在正中放着的沙发旁边看见了自己之前托回来的行李箱。房东见了走过去继续道：“你的箱子放这了，我没动过。这里的电视按一下就开了，那边厨房里开火的按钮得摁下去再拧；洗手间在那，拖把放在里面，现在这地挺干净，不过有时候也要扫一扫拖一拖……”楚恕之见她有收不住话头的趋势，在面无表情不断点头的同时思索着如何打断她。半晌，他终于忍不住内心的煎熬，艰难地开了口：“对了，大姐……”

 

房东果然停下了对房里家具的一一介绍，立马转过头问他：“什么事？”

 

他还没想好该如何接下去，但忽然之间想起了先前的景象，他脱口而出：“这边有没有什么风景好些的地方？”他顿了顿，又比划着补充，“就是那种好看的，适合写生——画画的地方。”

 

“这当然有，还挺多的，”房东叉着腰思索了一会儿，“你从这出门坐地铁坐半个小时，那边有几座山，山上云可多了，还有个亭子在那，可有名了，据说是古代名人在那玩过，还起了名字，不过去的人不少。”

 

“哪个名人？”楚恕之忍不住问。

 

“我哪知道？咱不是文化人，不懂这些事儿。反正就是一个姓，姓……哎哟忘了，瞧我这记性。”

 

“有没有近一点的？”

 

“近一点的也有。过两条马路那边有一条街挺热闹的，卖的东西也多……等等你是要画画对吧？”

 

楚恕之生无可恋地点了点头。

 

“呀，我都快忘了。你等会儿哈，大姐帮你出出主意，”房东一拍头，忽然灵光一现，“这边有个公园，周一到周五基本没多少人，还挺漂亮的。这样，你从这儿出门，往北走再往东拐，过个马路就是了。真的很好看，这两天那边树上还开了花，我去看过的，保证你去了就想在这多留两个月。”

 

楚恕之：“……”

 

“还有别的事吗？”房东意犹未尽，带着一脸的跃跃欲试看向他。他连忙摇头：“没了没了，真的。”

 

“那我先走啦。”房东走到门口准备带上门，还不忘从门缝里伸出一个头坚持不懈地进行着全年龄阶段妇女都喜爱的八卦活动：“对了，有对象没？还没啊？——那赶紧在这找一个呗，这边小姑娘都很靓的。哦，小伙子也挺俊。”

 

“我——”楚恕之的声音被关门声打断，过了一会儿最后一个字才慢慢吐出：“……靠。”随后他放松下来，毕竟自己是真受不住房东的热情。他捏着钥匙躺在沙发上，心里循环播放着房东劝他找对象的话，觉得自己受到了天大的法术攻击。至于刚才她介绍的地方，他差不多全忘了，倒是有一点记得清楚，附近有个公园，还开花。想起路旁一排樱花绽放的盛景，心里还隐约有些期待。眼看窗外太阳挪到行人头顶，楚恕之这才觉得饿，鉴于懒得开火做饭，便从行李箱里摸出一盒提前准备好的方便面泡着吃了。

 

到公园时他没穿外套，里面是件黑色高领毛衣。楚恕之带着画板走得不快，两边是一对对隔岸传情的树，树底下还有一些低矮的花草，他不能一一认出名来，于是向两旁多看了几眼，才再走进去。

 

过了林荫道，楚恕之的视线再一次被先前所见的红色覆盖。他看见了一树的火。树干像是被暖日点着了，风起花枝摇曳，星火洒落。楚恕之心头一震，用手慢慢拨开枝叶，终于看见被山樱花拥簇着的一片湖，湖面无风，湖水平静，有几片红色的花瓣躺在其中，像是落入水中冷却下来的光点，要观察很久才能发觉它们细微的移动；其上横着一座小石桥，青灰色的砖块中间挤出了些藓类植物独有的绿；桥身刻了一些花纹，模糊不清又像在飘动，楚恕之看不大清到底是鱼是云还是龙。光线斜着打了过来，掠过他身前照在湖上，水光乍开了。

 

楚恕之在湖旁树荫底坐了下来。他只觉带的工具太少，单一支碳色的笔根本无法去讲述光线透过云雾榆柳枝叶后是如何打到湖面上，又发生了怎样的折射散射与碰撞消散，最后入了他眼底。他将这湖、这湖上的桥、桥旁垂着的各色花枝与枝底下的青葱草地都用堆叠着的反复铺满的灰黑线条勾绘，画纸上渐渐似乎也能看出它们各自的斑斓色彩；而向阳那面留了白，则是等待着什么到来似的，被他尽数交付于未来的时光。

 

阳光最终开始西斜，变红变暗，傍晚的云很快遮掩了天空，形成一滩再拾不回的泼洒出去的奇异颜色，由远及近从深到浅，红黄镶边交错，落下来的也是一条条金色的线。楚恕之甩甩右手抬头看一眼不远处的石桥，却意外发现了桥上的一道身影，大概是刚才上来的。楚恕之坐直身子想仔细去看，但垂在他面前的一绺山樱挡住了他大半边视线，眼前红粉光团与远处那人身形略略重合，再加上风吹得山樱摇动，热烈又带着含蓄的温柔，时隐时现的余晖给它与对岸的身影都蒙上了雾一般的淡色，登时交织缠绕在一块，一时间他竟是哪个也看不清。然而都看不清，楚恕之还是在一片金红的朦胧之中心头实实在在一动，就此愣神好一会儿，不知到底是因此情此景暮云花桥，还是因为落日时分站在花下桥上的那人。

 

等那人慢悠悠走过眼前这团花，楚恕之才算看清了他的身形——一个刘海有些长的少年，似乎是大学生，也许要再大一点或再小一点，宽大不合身的衬衫越发显得他身板瘦弱。也许他刚上班不久，楚恕之猜想，用橡皮把桥上铺的线条擦去了，再竖起画板涂改，时不时飞快抬头往桥上扫一眼，又急急低下头，好像不愿触到对岸人的目光。

 

桥上少年似乎注意到了坐在花下抱着画板的楚恕之，一身黑衣衬得身体修长而极瘦削，低着头，头发略长垂至两肩，眼窝深陷眼睑将抬未抬，看不清双目里的神情。他不自觉地加快脚步，想下桥向他走去。

 

楚恕之心里看了出来，却也不作声，故意没去抬头只是躲着他的视线。等那人离他越来越近，直至不由自主地停在他身后，好一会儿，他突然放到画板，转过头来似笑非笑地看着少年，只是眉头往下，实在猜测不出这笑意里到底是几分真。他说：“你还要看我多久？”

 

少年愕然。他的眼睛是晦暗的灰色，毫不费力地将他吸引过来。撞上了，他想，心跳实实在在慢了一拍，愣住好久不知作何回答。他没料到会被发现，攥着衣角犹豫许久，最后不敢与作画的人直视，只是低着头，断断续续说出几个字：“你的画……很，好看。”

 

楚恕之心下暗喜，便不再只是转身看他。他站起身走近少年，胳膊夹着画板双手插兜，问他：“你叫什么？”

 

“……郭长城。”有花落在他肩头。

 

楚恕之低头将刚改过的画从画板上拿下，轻拍进郭长城怀里。郭长城猝不及防，感受到纸张的质感后急忙伸手去接，他听见对面人带笑的言语：“画送你了……我楚恕之。”之后他转身，在走时抬手拂下他肩上的山樱。

 

郭长城顺着他离去的方向看了一眼，再低下头来用手指缓缓抹开画纸的每一部分，他看见了画，四围的树，树下的湖，湖上有云的倒影。天边层云翻涌，光影交织，最后尽入了他的眼底；他看见在树下若影若现的桥，他还看见……

 

画中桥上一人，赫然是他的样子。

TBC

 

 

 

*暮云楼阁画桥东，渐觉花心动：出自盍西村《小桃红·东城早春》。我一定要向全世界安利这首元曲！！